周圍的寨民似是也早已對這等場景也是見怪不怪，只是可能覺著晦氣，故而迅速地避讓開了，只在寨子前頭餘下一大片空地。

那名漢子也是作苗人打扮，生的虎背熊腰，腰間配了一柄短刀，頭發用靛藍的頭巾包上，並無什麽奇特之點。

蠱師看上去有幾分不耐，但仍是說道：“苦果自食，這寨中的大小姻緣，盡皆由我牽線，婚嫁非小事，你偏要執迷不悟，如今大禍臨門，又要哭天搶地，求個救處，

若是人人如此，我如何是好？開不了這麽個頭。此事，我幫不了，你另尋他處罷。”

蠱師似是也難得說如此一番重話，那漢子仍是磕頭不止，不多時，青石板上已是染上了斑斑血跡。

他的動作亦是遲緩了起來，似是有幾分神志模糊。

口中只是念叨：“求求聖子大發慈悲，救救我妻。”

沈約扯了扯一旁重霄的衣角說道：“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，怎麽蠱師見死不救？”

重霄說道：“人人都有萬般事要做，更何況是聖子，有些人是自作孽，若是姑息才是不應當。”他搖了搖頭，卻是沒有說個清楚，只是語氣之中，也表示出幾分愛莫能助。

一旁的蠱師見得一番話並沒有什麽作用，嘆了口氣，走到沈約身旁：“罷了，重霄你且帶他們下去找個地方暫住，手頭之事，確實尚差幾道工序才能完工，到時候再談罷。”

說完，他轉身離去，不帶絲毫煙火之氣。

那男人不知是否感應到了什麽，他的身子看似高大，但在沈約看來，卻亦是中氣幹枯，他的動作漸漸停頓了下來，最後“吧嗒”一聲已是癱倒在了地上。一時之間，人事不知。

地上還有一攤血跡，頗為駭人。

重霄嘆了口氣，招呼過一旁的族人，將男人擡往了別處，他轉身對沈約說道：“你們的住處早已安排好了，讓六嬸兒打理了個幹凈，你循著這條小路往前直走，便可以見到。”

小公子嬉笑道：“那你去哪裏？”

重霄說道：“童獅傷的不輕，這裏的人對他多有偏見，我得跟去瞧瞧，免得出了紕漏。”

他似是有幾分猶豫，但最後還是扭頭對沈約說道：“童獅是條漢子，只是此事說不得好壞，聖子的話，是重了些，你也不要全當了真。”

說完，他嘆了口氣，也消失在了幾人眼前。

“搭檔，你說那個童獅犯得是什麽罪過？”

“我怎麽知道？”沈約斜著眼，看了正似是苦思冥想的貍子仙一眼，頗為雲淡風輕地往住處走去。

……

苗寨的深夜，家家戶戶，閉門閉戶。

這裏除去夜間的節日，一律便秉持著“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”的古樸做派，只是有幾家門口栓了一條猛犬，仍在盡忠職守地看著夜。

而寨子的城防門口也都設了關卡，每日每夜都有苗族漢子巡邏不歇。

三更天，一個一身漆黑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苗寨之中，他的身量不高不大，腳步輕盈，片刻便翻上了苗寨倚靠著的後山。

與此同時的一間大屋，亮著微微的光線，從窗口彈出兩個腦袋，其中一個悠悠地說道：“我便說了，他忍不了這等不平的事，當真傻得可愛。”

而另一個較為渾厚的聲音卻是一陣苦笑說道：“除了比往日能忍一些，和十年之前，根本就是一個模樣。”

少年的聲音悠悠：“你這個少時夥伴可真有意思。”

……

而與此同時，沈約已是攀上了山巔。

他抹了一把汗，順著山坡徐徐向下，沿路有許多苗寨安插的暗哨，沈約一一避過，才下了山，落入了密林之中。

苗寨地處偏僻，沈約午間四處打探，倒是把事情聽了個清楚。

大抵便是這男子名為童獅，是天吳寨土生土長的居民，此處的婚配雖是受神明祝福，但到底身為神明之子的聖子並不會對這些婚配多加幹涉。

於是乎，不少人被點了鴛鴦譜，牽了紅繩，但終究還是出了意外。

童獅便是其中的一個。

他娶的，乃是一位外寨的女子。

按理說，這事兒也並不出奇，苗寨之中，如今和外寨婚配之人也是出奇之多。

畢竟，此處苗疆百十來個寨子，統共都是信仰五仙教，除了世仇之外，都是情同兄弟手足，都是一家人。

童獅所娶的女子，卻是來自一處密寨。

沈約從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老婆婆口中得知，隨著近兩年聖子解散了不少教團，五仙教的勢力一再收縮。

但也有一些微妙的信仰漸漸在苗疆擴散了開去。

其中有一些勢力發展壯大，但這些人同樣不被苗寨所容，故而紛紛聚在一處，組建起了新的寨子。

這些寨子不與苗寨相容，同時深藏於大山深處，秘而不發。

故而被稱之為“密寨”。

這位童夫人所在的“密寨”乃是一處名為“合歡”的寨子，所處之地雖在深山，但距離此地並不多遠。

因為有貨郎行腳穿梭在這些苗寨之間，故而不算兩不相聞。

沈約將長劍一蕩，似是終究找了個可以高飛的地界，他掐了個劍訣，人影已同長劍一並飛上了高空。

因著中原對他喊打喊殺的緣故，他已有不知多久沒有這等恣意高飛。

他正愜意地享受禦劍飛行帶來的暢快，忽然，下首火光搖曳，正是有人在大打出手。

風中更是隱隱約約傳來：“龍子！”“惡賊！”“討逆！”的聲響。

他撓了撓頭，終究還是按下劍光，落在不遠處。

只見地上已是橫七豎八，躺倒了不少看似侍衛模樣的男子，這些人都面若金紙，從口鼻之中更是滲出不少玄黑的汙血。

同時還有不少周身異常浮腫，膚色蒼白的怪異身形，這些怪人的四肢都被外力折斷，剩餘的軀幹還在努力跳動。

不遠處，一架大轎已是被打了個粉碎。

密林之中，更是有打鬥之聲不斷傳來。

沈約低頭一看，見得這些古怪人形，皮膚光潔無比，但不知為何居然與僵屍別無二致。

心中一團疑雲，已是不斷升騰而起。

“行屍，又不似尋常……難不成，這裏有控屍人？怎會如此？”沈約喃喃道，只是手下並不含糊，長劍在手，已是劈開擋路的路障，沖入了密林之內。

密林當中正有一個紅衣公子，手持一柄長劍正與一堆怪人來回交戰，這些怪人關節僵硬，但卻來去如風。

只聽“撕拉”一聲，紅衣公子一個不留神，衣袖已是被扯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。

他回手一劍，將破爛的衣袖劈落，隨後劍鋒一轉，只一劍便將逼近的行屍斬落了頭顱。

沈約自是知道，如今無從耽擱，便沖入戰陣之中，長劍橫空，幾道招搖的劍影分別襲向幾個不同的角落。

只聽幾聲悶哼。

原本還張狂不可一世的幾個怪物啪嗒一聲突然跌倒在了地上，再也不會動彈了。

那紅衣公子有些茫然地舉著劍，看著面前這個猶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少年道人，突然不知說些什麽好。

沈約看著好笑，便說道：“此地不宜久留，有人操屍弄鬼，你這等尋常武技，恐怕並不頂事，速速回去罷。”

那人有些遲鈍地走上前來，對著沈約一拜，說道：“在下龍王府蒙清列，見過道長。”

沈約說道：“你來此地，所為何事？我看這些行屍並非善茬，你一個習武之人……”

蒙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：“今日家父一早，便將我派到此地，說是要我去探聽一下合歡寨的虛實，

合歡寨如今在南疆逐漸做大，前幾日更是跑去不遠處的大理城中宣傳教義，不服管教，隱隱成了一個災害。”

沈約點了點頭。

只是卻也有些意外，沒成想，這合歡寨之事，已是有了這般變數。

“不知道長所為何來？我瞧南疆九十七寨，並無道人宿居。”那紅衣公子有些謹慎地問道。

沈約一笑，說道：“也是為了合歡寨而來，曾聽聞其中之人作惡多端，便想去其中一探究竟。”

那少年公子似是深以為然，一把拍在沈約的肩頭說道：“道長不瞞你說，咱們龍王府幾次三番，想要鏟除合歡寨，最終都是無功而返，我爹爹又不願出手，哎，難啊！”

他指著不遠處的夜色說道：“道長你看，別看那片地界看似什麽都沒有，其中卻是藏了一片毒瘴，據說乃是合歡寨寨主自五毒教之中盜來的秘寶，

若是沒有大法力之人，都只能從正門口進去，想要偷遁而入，更是艱難。”

沈約皺了皺眉，說道：“我便扮作一個行腳客便是了。”

那蒙公子笑著說道：“那可不成，那合歡寨稱自己為‘姻緣聖地’，若是要入寨而去，必須要攜帶自己的配偶，不然一概不準入內。”

沈約有些詫異地看著前方，不想還有這等境地。

那蒙公子繼續說道：“我們這些人自是對‘合歡寨’心知肚明，可是總有些癡男怨女，聽了‘合歡寨’的傳聞，便起了兩兩訂立終生事的想法，

這幾年，每年入‘合歡寨’結為連理的青年男女，不計其數，且各個入了‘合歡寨’便再也不願回去了，我們龍王府覺得其中幾分蹊蹺，可偏生這些男女都活得好好的，

還在寨中養兒育女，一份天倫之樂的模樣，便也有幾分無從下口了。”

沈約思忖了片刻，說道：“那你不也是信誓旦旦地要入內而去？”

紅衣公子撓了撓頭，看向身後散亂的人群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：“我本找了名當地有名的女俠，兩人扮作夫婦，可沒成想，還未入寨，便被人識破，那位女俠也……”

沈約嘆了口氣替他續上話頭：“奪路而逃了是吧，那也不怪她，換了任何一人，見得這等行屍怪物，都得嚇破了膽去，如今你準備如何是好？”

那蒙公子有些無可奈何地看了一眼那處迷蒙之地，也有些茫然，他輕聲說道：“我父君說道，若是出了意外，便在原地等候，他與兄長，隨後便來。為今之計，只能如此了。”

沈約有些好奇地問道：“說來湊巧，我入苗地之時，也曾聽聞你父親之名，你父親便是永鎮南疆龍親王嗎？

他到底是何人，怎麽連我道門典籍之中，都不曾有所。，而且還諱莫如深？”

那蒙公子想了想，剛要開口說話。

卻聽兩人身後，一陣溫潤的嗓音，悠悠響起：“我便是他父親，你是否還想他喚你一聲娘親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嘻嘻，追妻來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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